董建華年代的《施政報告》已提出經濟要邁向「高科技及高價值」。25年過去,香港有科學園、數碼港、多間研發中心,以及逾十間獨角獸初創,隨着國家規劃香港為「國際創科中心」,港府史無前例投放逾1300億。政策及資金已到位,惟來自商界、身兼科學園及工業總會主席的查毅超坦言,現時創科發展大多各自為政,急需高層統籌及宏大願景。
撰文:李潤茵 本刊記者
闊別16年,「工業」二字終於重返決策局,查毅超百感交集。話說他2006年參與公職,當時的「工商及科技局」,很快更名為「商務及經濟發展局」,直至近年「創新及科技局」成立,今年再加回「工業」,「可謂兜了一個圈!」
人稱「磅秤大王」,查毅超最為人熟悉是,集團生產的「磅」,連Airbus(空中巴士)及法國「戴高樂」號航母都買。當本地廠商仍將「high tech揩嘢」掛在嘴邊時,這位工業家已開始擔任應科院、物流科技中心等科研機構董事,目前身兼科技園公司及工業總會主席。
政策製造場景
親歷本港創科起伏,查毅超總是回應「遲到好過無到」,「很多人喜歡比較香港、深圳、新加坡及日本等科技水平,政府有時都會按GDP制定指標來招商,但我從來認為,沒有什麼好比較,因為大家政策不同,製造出的場景也不同」。
舉例金融科技,他指九十年代「八達通」面世,便曾經領先全球,連英國Oyster Card都向本港取經,直至微信支付及支付寶出現,香港失諸交臂,就是典型「沒有場景」,皆因「香港金管局都未放權,本地電子支付怎樣試呢?惟一旦政策到位,GOGOVan(現稱GOGOX)、Lalamove及TNG旋即彈起,三間獨角獸都關乎支付網關(payment gateway)」。
支付平台僅為縮影。查毅超強調,香港從不缺科研,本地大學屢有精彩研究外,政府資助研發中心都有5間,問題是「產學研」協作不足,「工業界經常反映,跟5間研發中心合作,流程很大差異,連本地公司都困惑,莫說外國公司了!」
困惑又豈止工業界?即使創科平台都有同樣處境,例如查毅超就不時被問及,科學園跟數碼港有什麼分別?答案是「不同平台、各自演繹」——背後其實反映出港府思維,即使發展創新科技,也是沿用自由放任政策。
他屈指一數,本地創科平除科學園、數碼港及河套區3處外,他日北部都會區內,已落實就包括InnoLife Healthtech Hub及國家重點實驗室;研發中心呢?已遠超原有5所,事關政府已撥款100億元設立28間研究實驗室﹝見圖﹞,「4年後會否檢討,留下精彩項目?」
還有另一個問題:所有平台是朝着什麼方向發展?「沒錯,政府給予各董事局很大自由度,惟整體香港需要更高層次(high level)的策略規劃(strategic plan)。」
內地「紅頭文件」
香港並非沒有藍圖,相反早在回歸初年,首任行政長官董建華已特設「創新科技委員會」,並由已故田長霖教授率領,成員還包括諾貝爾獎得主高錕教授,就先後提交兩份報告。其中,最關鍵的建議,便是「成立高層統籌架構」。
記者翻查紀錄,歷屆政府都成立過「督導委員會」,層次更愈來愈「高」,由起初局長主持,到最近由特首主持,問題是如何掌握箇中精髓呢?「內地科技發展很強,在於『紅頭文件』(黨政領導機關下發的文件)先出,國家制定最高層次計劃後,再由省市及科委執行,是否各施各法呢?各省市並非『放紙鳶』,還是有些高階執行指引,協調不同單位,否則會很亂。」
套落香港,查毅超認為「督導委員會」要真正發揮作用,規模就不宜太大,但用人要不拘,反為最緊要是認清目前形勢,「高層指導並非管日常行政,首先要解釋清楚,創科平台及再工業化平台,該如何協作,而非內部競爭」。
「約10年後,北部都會區將有150公頃創科用地,白石角則有88公頃新土地,兩者加起來超過200公頃,幾倍於今天科學園,現在還不講清楚方向?」
之所以要未雨綢繆,事關北部都會區,牽涉與內地跨境合作,更考驗決策者的協作能力。查毅超提醒,應及早思考香港與國家「十四五」規劃的關係、兩者如何接軌、怎樣引進來走出去等問題,「香港要發展成國際創科中心是一宏大目標,沒有高層統籌,難道由不同平台各自演繹嗎?」
北都會要示範
他認為,即使「北創科」格局十年後才形成,但若然要吸引企業進駐,現在不同平台需已要預先規劃,針對不同新技術,為未來北部都會區,提供更多「示範」(demonstration)。
「以幹細胞(stem cell)技術為例,目前香港只有研發,生產則未發生,若有相關企業想來港設廠,我們有沒有先例可循呢?」簡單來說,意思就是要開始製造「場景」,提供配套設施外,還要出台政策配合,以免他日企業「摸門釘」。
每項規劃都要時間消化。「即使在工業總會內,問10個人,相信有9個仍未知工業邨,是屬於科學園一部分;另一邊廂,工業邨朋友則曾反映,自己好似『孤兒仔』,科學園發生什麼事都不知。」
事實上,科技園公司管理的3個分別位於大埔、元朗及將軍澳的工業邨,去年已重新定位為「創新園」,「我經常說R to I,意思即是Research to Industry,研究無法落地都沒意思,始終需要商品化,最後也要變成工業。」他透露,目前進駐「創新園」的工業類別中,佔比最高就是新科技,「科研產品不用勞工密集,反而會因為IP,而選擇留港。園區企業中,便有3D打印骨頭作手術用途,以及生物電子設備(bio-electronics device)」。
再工業=傳統+創科
許多人認為本地工業式微,實情查毅超指出,八十年代工廠北移後,內地人工都不斷上漲,不乏港商改為自動化,刻意將「關鍵工序」搬回香港。
「工業家都很醒目的,不會將工序全部公開,事關即使是自己夥計,也不會永遠跟你打工,所以他們會緊握核心技術,尤其是中小企,一旦失去,產品將無法達到同等級數。」
除此之外,在香港試產也是一個需求,第三代半導體就是例子,「工總有許多用家,問題是在哪兒試產呢?即使走返大陸,今天半導體炒到那麼貴,內地工廠都爆單,誰還會接單?」他透露,工總已在遊說香港政府增建相關設施。
有場景業界自然識走位——在大埔,「醫療用品製造中心」(MARS)剛落成,單位便已全部租出。何解?秘訣就在該大樓的無塵室(clean room),那是忽發奇想嗎?非也!「事前跟業界傾過,知道本地有需求,所以建來生產口罩及防疫用品,未來仍能繼續使用。」
「Low tech撈嘢」的時代已經過去!今時今日,本地工業家很清楚未來離不開R&D,「例如在北部都會區,作為重點的生物科技,本地大學教授就人才輩出,如何將研究成果產業化呢?」查毅超表示。
一味追求「高端科技」嗎?他補充,即使傳統產品都可先進製造,「不是間間公司都規模很大、買地建廠。例如中藥,在香港走進藥房,動輒數百個品牌,很多是靠阿爺留下來那條配方,然後就在小單位生產,幾代人都能賺錢」。
「這些小型藥廠都不可忽略。其實,許多消費者也信賴這些香港品牌,反為有無可能制定標準,例如支援他們取得GMP(良好製造規範)驗證呢?」
中藥以外,食品、保健品及環保都是「再工業化」的優勢板塊。
節錄自3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